我在故鄉玉城只住了十三年,1954年9月就離開玉城,來到楚門湖畔的楚門中學讀初中,當時叫玉環中學,當地百姓俗稱縣中。
我們的學校在楚門湖的最勝處,風光優美的楚門湖從學校南邊流來,湖水淸淸,如同鏡子。校食堂燒開水煮飯菜就用河水,甜甜的水質很好。楚門河早晨和黃昏,湖光山色最好,河邊籠著一層薄霧,在水里映照著參差的光影。微風吹來,起一兩縷波紋,但隨即又平靜了。天上偶見幾只鳥兒,看著它越飛越遠了。
我們的學校內環境優美。一進校門內花壇正中一株鐵樹叢立。校大門北邊有4根仿古希臘陶立克柱式木柱的二層樓大禮堂,一樓系會堂和醫務室,二樓是女生宿舍。校門對面就是圖書館和音樂教室,它們的室外就是楚門湖。進入校門西邊是男生宿舍及教師辦公室兼宿舍。再過去就是三層教室大樓,它的對面南邊湖邊是三間一層平房教室,南北教室隔離的是一個做操的操場。
我們系楚門中學57屆同學,1957年7月畢業。我班叫海鷗班,還有同屆甲班叫黃繼光斑,丙班叫卓婭班,我乙班主任就是戴漢節先生。我坐在三層教學樓的二樓最西邊教室,湖光山色從門口湧進來,就坐在教室二排坐位,順便說一句葉文玲坐在一排中間位置。我在教室可以望見遠處蔥郁的馱山頭和隱現在云霧繚繞中的涼亭。春天的校內樹木翠綠,清風徐來,令聽課的我們更提得起精神聽講。
初中所在的海鷗班大多數同學來自楚門玉城坎門,個別的來自洞頭。60多年前,是緣分把海鷗班同學聚集一起。母校每個角落都珍藏著我們的友情。三年楚門中學的學習歲月,我們學習數理化,文史地,認真參加政治學習,也積極開展文體活動。我還在課外活動時間,花三至五分錢租一輛二手車,在曬谷坦學騎自行車,我同一些男生參加勞動自己動手在河邊洗衣褲。放學時,楚門當地同學還沿著河邊走回家,一路上能看到人家擔水釣魚,還可以遠眺龍巖,近觀觀音堂,以及那一泓湖水,在岸邊散舍的村舍和菜花稻麥的呵護下靜靜地流淌。
晚飯在觀音堂飯廳吃過后,我們跨過花邊廠旁的觀音堂橋和東門橋頭。大家迎面微涼晚風吹拂,高興地走在楚門湖畔的路上,晚霞將湖水調制出微妙的色澤,凝望冷色調湖面上,朦朧的仿佛進入溫情世界,腳下暗色水氣便慢慢的滲入體內。我們加快腳步,便迅速走向教室夜自修,在明亮日光燈照亮下,我復習當天功課做好作業。二節課夜自修結束后,我們便快步進入曬谷坦旁的宿舍。初一初二時,我們男生20個人擠在一個寢室,睡的系高低鋪,我睡在上鋪,不大方便,人立起門床,頭就頂住天花板,什么條件啊!到我初中三年級,我們男生就搬家到了東門橋頭過去的童家大院。
其實我們班男生住的是童家后院。隔著一個大天井就是童家前院。我天天從大門口進來路過前院。前院東邊緊靠楚門河邊住家就是童婉香先生一家。前院西邊住的是我岳父徐立普先生家。我記得白天路過岳父家門口,常聽到岳父家三四個女兒笑聲交談聲,家中其樂融融。夜自修回來,我路過先生家門口,只見先生正在挑燈夜讀博覽群書。“苦苦有出頭”是徐先生一次數學課后給我們講過的話。我牢記他的話,更加努力刻苦學習。初三住的條件好很多。我住在二樓,六個男生住一個房間,不再住高低鋪了。
童家大院二樓宿舍過道壁上,醒目張貼著同我們教室墻上一樣的偉人語錄,記得有毛澤東說的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們體質,我還記得有馬克思大意講的,只有不斷攀登才能到達知識頂峰。
二樓的宿舍窗外,就是繁星滿天的月夜和寧靜的楚門河的流水,還能聽到隔河對面永真堂比丘尼做晚課,發出阿彌陀佛聲和敲木魚聲,飄送過來,真正美哉!我記得那時的領導老師也極其親民,童家大院住地一樓西邊的房間,李英杰化學老師住著,他有一次出現在我們寢室,看望並催人早睡。偏偏一名男同學從蚊帳里伸出頭問他:你找誰啊?我們正要睡覺哪?我在旁邊蚊帳里差點笑出聲來。
初中三年,那濃厚學習氛圍,那楚門湖畔的優美風光,母校教師愛生如子般情誼,都讓我至今忘不了,深深地把美好銘記于心。初中教師教學積極性和學生學習自覺性結合得相當好。記得班主任戴漢節先生也是我們的語文老師堪稱典范。他作為班主任總引導學生要好好做人,我父親托付他講年紀小多關心我些,記得有次他見我在河邊洗衣過來叫我小心注意安全。戴老師上語文課講課生動深刻,板書工整,講作品分析時滲透了德育,他還因人施教,當時班上語文課代表葉文玲同學,課外孜孜不倦閱讀長篇小說《紅樓夢》《三國演義》及中外名著,文學乳汁流入文玲心田,初中二年級12歲就在《玉環報》上,發表小小說《夫妻間的小風波》《七角錢》,戴老師在課間操后當著我們的面念讀鼓勵,后來文玲遇生活磨難時又結為終生之友,寫作初衷不動搖,1958年16歲葉文玲在《東海》發表小說處女作《我和雪梅》。作為葉文玲啟蒙老師的戴漢節先生教書育人,上語文課語速不緊不慢,聲音平和形象,似淸泉流入學生心田,給人美的享受。
記憶中還有數學老師徐立普先生,教起數學幾何如數家珍,這同他用心備課挑燈夜讀分不開,他后來成了我的岳父。我寫了懷念岳父一詩:
懷念岳父岳母
我家岳父母,教師入名流。今日憶恩德,思情久難收。教書又育人,待校似家中。愛生如子女,情感比海深。恭敬對岳母,舐犢去家憂。師德傳后輩,妻舅教書優。難忘雪中炭,長詩和淚謳。
陶行知先生說:捧著一顆心來,不帶半根草去。我岳父就是按此去做人的。他一生對教育教學事業執著而不倦追求,比如他講解代數幾何題,教案上有多種解題方法,各種解題思路及每題解題歩驟,每個教案后還寫教學小結。所以,他上數學課會引起學生的興趣,我有機會目睹岳父教學風釆如清風拂面,聽他的課真是莫大享受!此時他不到40歲,卻有不少白頭發了。他成為浙江省數學名師,市縣教育界名人,縣人大代表。他作風正派,為人厚道,施恩布德。芳年易逝,勞績永存。浩浩師恩,巍巍師道,何以為報!
母校教師用乳汁哺育我們,傾囊相授,悔人不倦,嘔心瀝血,甘當春蠶。母校優良校風,教師優秀的師德師風,培育了我們務實好學品格。在校長兼政治課教師吳招民先生領導下,這時母校擁有一批教學水平甚至能教大專的教師,師資正規。這些帶有各地鄉音普通話的老師,有來自瑞安教歷史的黃質中先生,有來自樂清教化學的李英杰先生,有教地理的施伯華先生,還有來自洞頭縣的黃佰凱先生,還有音樂教師童畹香先生,他出色教學使我愛上音樂,二胡樂器在楚中學會,至今我還在傳唱冼星海創作不少抗日歌曲,如《太行山上》《黃河頌》,就是那時學會的。母校總務科葉之穰先生自已生活清苦,卻常送飯菜票給學生,還有事務長陳騰老師也十分關心學生的伙食。我在楚門中學這座知識果園里,像小樹在園丁辛勤耕耘下成長,1956年初二上半學期也加入了共青團。
1956年我國第一個五年計劃勝利完成,聽毛主席的話跟共產黨走成為億萬人民共同心聲。整個國家政治經濟建設和教育科技事業蒸蒸日上。我記得初中三年級一開學發來了不少正規的新的部編課本。比如有教育部編的初中音樂教材,還有初中語文一至三年級的教育部編教材,我們初三分為部編漢語課本和文學課本。我一看文學教材總編主審人有郭沫若和茅盾等人,漢語教材主審人有葉圣陶和王力等名人。他們嚴把教材思想關和內容關,可見當時我國中央領導是多么重視培養革命的接班人呢!
想起個人成長史,想起母校教師為人師表傳授知識而白發多添的情景,我們深深懷念。將近七十年過去了,母校大禮堂早成玉環革命史博物館,母校任教我的教師都已仙逝,但是母校滋養的一切,早已成為我們心靈的一部分,令我永遠銘記難忘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