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今年中秋夜,我站在自家的陽臺賞月,皎潔月輪懸掛空中,似慈祥和藹母親的臉龐,照耀人間眾生,天地蒼茫一片。月光柔和地灑下一片清輝,勾起我的思鄉之情,更思念楚門河那條清悠悠的河流。故鄉是我人生的根,母親孕育了我的血肉之軀,而楚門河孕育了我的人生夢想,無論我長大后走遍天南地北,割不斷魂牽夢縈那一縷鄉情,忘不了初中三年住在楚門河邊那一段求學的美好時光。
楚門河是一條慷慨、富有、多情的河,也是一條充滿生機的河。楚門河有著它的喜怒哀樂,它也是一條有著靈魂的河;楚門河流域內豐富的水資源,養育著兩岸廣袤土地上生活的民眾。這一河流得力于從古代先民到現代勞動者的不斷開通治理,成為玉環市一顆奪目的明珠,創造著楚門河的文明。
“小河流水大河滿,條條小河活水流”。歷史上楚門河兩岸楚門人巧奪天工的創造使這塊寶地不旱不澇。楚門河她無私地哺育著自己懷里的一切,會呼吸的和不會呼吸的生靈,包含人類、魚蟲、花草、樹林和巖石。婦人們以它的水洗衣,魚兒以她的水為搖籃,花草以她的水做美容,巖石以她的水來磨礪。十三歲前后,我在今日的楚門鎮楚洲文化城對面原楚門初中部攀登知識高峰,清澈碧綠的楚門河水,甜甜地滋潤著我的人生。楚門河啊,你是楚門人民溫柔的母親河啊!
二
楚中也是一條河,一批批莘莘學子在楚門河邊的當地百姓俗稱縣中畢業,我們告別了煙雨江南的一葉扁舟,我也踏上無數次夢想的旅途。往事如煙,秋去冬來,思緒萬千,仿佛我就在昨天。我在母校楚門中學初中三年是最快樂的年代。班主任戴漢節老師受父親委托,開學的一天十分關心地對我說:“到河邊洗衣服千萬要注意安全”。他又是我班語文課任教的老師,第一學期他要我們寫的第一篇作文就是談新學年新感受。戴老師上語文課那美感板書、啟發式教學、循循善誘、語速安詳平和的聲音,似清泉流入我心田。
戴老師得意門生葉文玲同學初中三年連任“語文課代表”。葉文玲坐在教室靠右座位第一排,她有一雙明亮而寧靜的眼睛,上課目不轉睛,注視聆聽。我比她大一歲,是地理課代表,坐在第二排靠左座位。文玲同學在十三歲時,《玉環報》發表了她第一篇小說《夫妻間的小風波》,吳招民校長在全體同學面前十分高興地讀了該文,有同學稱呼她為“小丁玲”,我十分仰慕。我和她是初中同班同學,她初中二年級、三年級代表全班,接連兩次在校演講比賽中奪冠,我深受激勵。她各門功課全優,是全班少有的“三好優秀生”,我決心向她學習。葉文玲同學在描寫恩師戴漢節老師的《耕耘故鄉一方土》一文中說:“那種熱火朝天的日子,那種集體主義的意識和榮譽感,真是一輩子長相憶,永難忘!”
三
那是個崇尚學習英雄的年代,學校也盛行以英雄名字命名班級,我學習的五七屆“秋一乙”初中班名海鷗班,就是以蘇聯女英雄麗莎?蔡金娜的別名“海鷗”命名的。同年級,另外兩個班,一個叫黃繼光班,一個班也以蘇聯英雄卓婭為班名的卓婭班。我們班上不少同學都閱讀過俄國奧斯特洛夫斯基名著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》,我被書中英雄故事感動流下過熱淚。我們班級教室墻上也張貼著該書主人公保爾?柯察金名言:一個人當你回首往事時,沒有你的虛度年華碌碌無為而感到羞恥。這些名人名言都是促使我們思考:短暫人生為什么活著和如何活著。我們也敬仰革命先烈,崇尚抗日志士河志愿軍戰士的無私無畏的硬骨頭志氣,我們在校園南面靠近楚門東門河畔的音樂教室,遵循部編音樂教材書本,學唱冼星海作曲的《黃河頌》和《我們在太行山上》,全校師生集會時還高唱《團結就是力量》,身心充滿能量。
那也是個“向科學進軍”的年代,校園師生課內課外充滿求知求是熱情如火的氣氛。第一個五年計劃實施,經濟快速發展,教學“改革”實施,初中語文課本也在變革;上初二時,我們拿到部編語文教材,分為“文學”和“漢語”兩本書。我如饑似渴地汲取文學名著精華。沁心潤脾的醉人春風輕吹,課外有時在楚門河畔路上,我對著遠處蔥郁的馱山頭、筠崗、龍巖山,詠讀經典。張志和寫的“漁歌子”古詩吟唱:“西塞山前白鷺飛,桃花流水鱖魚肥,青箬笠、綠蓑衣,斜風細雨不須歸”,至今我會脫口而出背誦,它描寫的是浙北湖州郊外西塞山前江南農村景色,但是當我在楚門河邊品讀它時,眼前呈現了彩色花鳥人物畫面:楚門河彼岸,桃花初開,柳色青青,在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上棲息成片白鷺,一會兒它們撲閃展翅飛向樹林,緩慢流動河水,有個孤舟蓑笠翁在垂釣,種田大伯頭戴斗笠,身穿蓑衣,青綠相間,不誤農時,冒著綿綿細雨,春耕勞作,這副圖景同張志和詩中人物與場景多么相似啊!
四
陽春四月,校園內樹木翠綠,校大門內花壇正中間鐵樹叢立;校園外的楚門河水鄉,從九曲橋到濟理橋至北門橋外,直至塘垟、小橋頭一帶,河網密布,滿眼綠色。看近處,漾起笑靨般漩渦的嬌媚小河彎彎,倒映著藍天掩映成綠澄澄的云彩。楚門河在春光暖照下,波光流彩,水面碧波蕩漾。輕巧小船,那尖頭寬幫挖泥船,泥夾左搖右伸,一會兒捻滿一船“烏金”。這河泥既當肥料,又是清淤。東門河近處,岸邊柳樹深處是綿延的秧田與油菜花地;流彩的綠色秧苗淹沒了金燦燦油菜花色,似一塊塊黃綠相間的壁毯。屋前方方水塘,屋后一叢叢秀竹。望遠處,端莊靜穆不改雄姿的黛色馱山頭真誠深情,披著一條條墨綠伴著油綠的彩帶。
有人告訴我:馱山頭、筠崗山綠色有原因的,最好去親自看看。于是在一個禮拜天,我登上馱山頭隱現在云霧中的涼亭,還參拜了它不遠處的寺廟,找到了綠彩帶的成因。是父老鄉親開出的梯田上,種出綠油油的番茄藤在伸展色彩,還有山溝溝栽滿小青松、翠柏、香樟,更有巖頭下有種植供楚門婦女草編用的云南劍麻,滿山苗木莊稼染成一派密密蔥綠春色。不久,也是一個周日,我還爬上筠崗山,同登臨馱山頭一樣向山下俯瞰,極目遠眺楚門河流域,水綠山綠田地綠,正如王安石《書湖陰先生壁》一詩所描繪的:“一水護田將綠繞,兩山排闥送青來”。我站在兩山上,似乎有杜甫《望岳》說的“會當凌絕頂,一覽眾山小”之感;我似乎墜入綠色夢幻中,苗木青嫩,碧水粼粼;近山遠水,若隱若現。身心不知不覺,溶于山色云水間,似乎走進水墨畫中。這塊船型的福地,給千家萬戶楚門子民,帶來了環境優美、平平安安、富裕快樂,這正是被羨慕的當地人民最大的福氣啊。
五
清晨,我有時和同學一起早讀漫步楚門河一段最美、橋也最多的東門河畔漫步,背誦文學課本中的詩詞。每當迎著河邊水面徐徐吹拂來的清風,望著冉冉升起朝陽,心底里便會涌起一種喜悅。早餐時,校食堂燒稀飯燒開水的就是楚門河的河水,水質清冽甜甜的很好喝。白天,我們“海鷗班”的學生務實好學的自覺性與主動性,同母校教師教學積極性出色結合,各門任課老師用心哺育學生,為人師表,言傳身教,似楚門河清泉,讓知識乳汁流入學生的心田。全班同學象株株小苗,在母校園丁辛勤耕耘下,似春苗茁壯成長。下午課外活動時,我們男生打籃球、打乒乓球,我們五分錢就租到二手車,在楚門校邊的曬谷壇學騎自行車,有時又唱“勘探隊員之歌”,什么歌詞中有“火焰般的熱情,戰勝了疲勞和寒冷”,二胡樂器也是初中時我學會的。放學時,楚門當地同學沿楚門河畔往家走,一路可見后生在河心懷里暢游,看得見擔水大叔在挑河水,以及漁夫伯伯在河心她懷里盤算著生活的銀兩。每天晚飯同中餐一樣,我們在楚門河優雅河段上,我每天跨過東門橋,再向前跨過花邊廠旁的悠長三觀堂橋,去觀音堂校飯廳就餐。母校的每一角落,都珍藏著我們的友情。湖畔學子書聲朗朗,青春腳印留在楚門河畔小路上;夜晚,明亮教學大樓內,留下學子伏案身影。
那時畢竟年紀太輕,還讀不懂人生曲折又深奧的生活。楚門河水母親一般溫柔也好、恬靜也好,每次從河邊歸來,留給我的都是無憂無慮的快樂。當時在我看來,楚門河是天下最美的,生活學習在楚門河畔是一種幸運,漫步在它的身旁是一種享受。不論是有風還是有月的夜晚,兩節夜自修的第一節下課休息,我喜歡到楚門河岸邊走走,是沉浸也是釋放。在河岸邊,我品味她的風光和秀色,河面縈繞著霧氣,那無邊的夜色,同皓月當空的云天,和兩岸四周山巒黛黑色的遠方,自然地凝成無聲的詩和有形的畫。回到宿舍,隔河《永鉦堂》從小出家修行的比丘尼,做晚課時的暮鼓鐘聲飄了過來。楚門河啊,你用自己的水溫和色澤滋養著兩岸的青山、兩岸的青山用自己有力的臂膀緊緊擁抱你,它們相親相依、和諧又和美。
六
我老家是玉環市城關,楚門有我的岳父岳母,我愛人和她的弟弟妹妹都是楚門中學畢業的。 在楚門河畔三年中,我學習數理化、文史地,提高文化知識,還自己動手在河邊洗衣褲,參加勞動和政治學習,強化體魄,提高政治覺悟,激起了對人生未來的向往,1956年初二上半學期我加入了共青團,為日后工作打下基礎。楚門確實是我的第二故鄉。緩緩流淌的楚門河給予我母親般的柔情和燃燒激情歲月的人生理想。她確實溫養著我一輩子。
楚門河給我們每個人的都是一樣的,但是每個人心中的楚門河都是不一樣的。在楚門河呆久了,你成了知道她的朋友了,并且連她和周圍空氣、霧靄、山體、樹木和倒影,都會刻下自己和她交往的印證。如果你蒙住我的眼睛,把我帶到哪一條河邊,用不了多久,我會分辨出自己是不是站在楚門河邊上。你豎起耳朵,聽聽它輕淙的流水聲;你伸長鼻子,聞聞河水中夾雜的水草氣息,清晰可辨。 楚門河是實在的奇妙!
現在我早已退休在杭州安度晚年。每次回鄉小住,還是要去楚門河邊走走。在回玉環楚門那個夜深人靜的月夜,我,一個人,站在楚門河東門橋頭。河水在流淌,皎潔的月光,在泛動的水波中閃爍銀亮的斑點,猛然間,記憶之門頃刻間被打開,歲月洶涌,無法抵擋住往事撲面而來。我想起了,我的楚門河邊的師長、岳父、岳母,深深體味一種永遠失去的痛,以此來懷念我敬愛的岳父母。我岳父從1919年走來,歷經79載風雨,最后因教學累病仙逝,還來不及給在杭州工作的女兒留下一句話,就匆匆走了。我岳母長期臥病在床,也把她最后細弱呼喚留給了我們‥‥‥‥歲月無情地流逝,他們仙游已有20個年頭了。此時此刻,我在楚門河東門橋頭看到橋下河水在微風中泛起波浪,流水在響,月光在閃,它們交織融合音響,正在吟誦過往的事和過往的人,他們還“活著”注視著后人。
尾聲
水是故鄉親,我真想常去楚門河邊走走。楚門河水如同時間碧綠的母親般的乳汁,從我的生活中流過,從我的經歷中流過,從我的心靈中流過,此時這一條河她就有了記憶,有了生命,有了靈性。“羈鳥戀舊林,池魚思故淵。”我和楚門河交往思念永遠不會忘記,八十虛歲的我,幾十年的峰回路轉,最值得懷念留戀的還是楚門初中三年讀書的歲月啊!
作者鄭祖武簡介:浙江玉環市人,中共黨員。中國廣播電視學會會員。浙江傳媒學院教師,高級職稱,退休前曾擔任主持工作的校工會常務副主席、電視新聞教研室主任。著作有《外國電視明星薈萃》、《電視新聞節目創作概論》、《電視新聞報道學》、《廣播電視新聞作品選編》、《屏前求索及其它》書籍。1991年獲浙江省電視藝術家協會會員首屆藝術貢獻獎,1993年榮獲杭州市作家協會優秀作家。